最早知道这个游戏是在2019年高考后的那个深秋,彼时的我刚刚高考结束,正在欧陆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留。现如今的我,早已忘记了当时购买这个游戏的理由,或许是对第一次高考结局的意难平,或许是在B站或者空间偶然刷到了相关内容,也更有可能是Steam哪次打折就顺手买下了。当时玩的心情如今依稀记得:一周目的时候没有道具,每次学习都压力增长巨大,同时又完全无暇顾及攻略女主,以至于我只玩了不到十天的游戏进度就愤而退出,吐槽这游戏的设定过于刻板印象。彼时的我既不相信打鸡血就能三个月从本科线到重点的奇迹,也不觉得考上一本是什么多么需要费力地事情(准备被打)。然而当时的我一定没有想到的是,我与高考的纠葛才刚刚开始……
后来跃迁到后大概疫情时代,在国内读大学的期间又打开了几次这个游戏,彼时的我已经不缺乏再次直面高考的勇气。却意外地甚至无法启动游戏,弹出了一大串日文报错,在Steam社区搜索后得知是与开启了UTF-8代码页的Windows不兼容,在一番思想斗争后,没有勇气关闭UTF-8的本苦逼信科学生再次选择了放弃尝试玩这个游戏。
下一次的跃迁点就直接到了2024年,此时的我早已因为对Windows忍无可忍投入了Linux的怀抱,百无聊赖之时挨个尝试库里的哪个游戏能在Linux上正常游玩,意外的发现了这个游戏居然在Linux上运行的十分正常,既没有全屏问题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代码页了。于是把各类deadline抛诸脑后沉迷了两天两夜。打通全结局后猛然惊觉:怎么这么多故事线我都在地球OL里面玩过(划掉)。回望过去十年虽不敢妄称传奇但也并绝非平淡的经历,感慨万千,饮浊酒三斤,作文以记之。
记忆的起点锚定在2015年,这一年,《高考恋爱100天》发售,而我也刚刚进入初三。在这一年,我遇到Z君。
那是暑假刚刚结束,报到的那一天,老师宣布调位,迎接我的是一张算是熟悉的笑脸。平时向来毫不在乎的我一下子忽然惊慌失措起来,手忙脚乱之下压到了桌子上的一张纸条,便盯着看了起来。“这是黑板报的主题。”她笑着拿了过去,纸上的钢笔字遒劲有力。从那时开始,我还不知道,这钢笔字和它的主人彻底改变了初三的轨迹。
刚一下午,她就去打印了几个和平鸽,组织了几个人开始剪。“你能中午帮我剪出来吗。”中午放学,她临走前略不放心的问我。看着那张笑脸,我随口答应。“你好好剪,可别给我剪坏了。” “剪坏了我再出去给你打印一份就是了。” 这个中午,别人都趴在那里呼呼大睡,我却小心翼翼地拿着我那坏了的剪刀一点一点的剪。“终于剪完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刚趴下想睡一会儿,午休结束的铃打响了。我只好打了个哈欠,爬了起来。“剪得还行。” “我都说了给你好好剪。”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上课一睡觉就被她叫起来,有时候看我困的不行了就帮我记笔记。 考试的时候两个人总能讨论出个差不多的答案来。一起趴在桌子聊天,一起做化学实验看她笨拙又大胆的盖灭酒精灯。在上课给她讲笑话让正在喝水的她直接喷到了最喜欢她的语文老师身上,一起拔过河上政治课她吐槽时事我给她讲希格斯粒子。看着她穿着夏季校服趴在桌子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泼洒在她的肩上,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是初三最幸福的时光没有之一。
分离发生在一个月后一个猝不及防的下午,老师再次宣布了调位。我默默的看着她收拾东西走向另一个角落,看着她和新的同桌以及周围的同学嬉戏打闹。从那天之后,我开始厌倦无聊的学校生活,我开始逃避看见那个没有我也依然每天开心活泼的她,我在中午午休的时候跑到商业广场看电影,在早上上学的时候折返回家里对着电脑屏幕喜怒哀乐。大概过了一周左右,大概是敏锐的她终于发现了我并不是生病几天所以没有去学校这么简单,在我一次回学校拿卷子顺便趴桌子上玩手机的时候走过来,严肃的跟我说以后不可以不再来学校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旷课过一次。
上课时看着她写字,却看见她回头看我又装作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初三第一次月考后下的漫天飞雪所有人一起在雪地里嬉闹打滚,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看到我们正在爬树的她也悄悄模仿然后摔倒在地。寒假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作为班委留下服务,其他人放学回家。到家后突然收到她的消息,激动地点开,发现是找我要楼下语文组办公室的Wi-Fi密码。 毕业那天,我混在人群中找她在校服上签了名,走出校门后怅然若失的我又追上去找她要了一张合影。
现在回想起来,根据后来的蛛丝马迹推测,当时大抵是老师见不得我们每天上课聊天下课聊天放学聊天,还时不时给老师捧个哏;又加上我们家长总是看不惯初三考试这种事,于是便暗做手脚明着也做手脚的拆散了我们罢。座位刚分开的一两个月,我还坚持在下课时跑去找Z君聊天。后来Z君似乎便对我厌倦了,对我越来越冷漠。最后的结局中,我们都以远高过录取线的分数考上了一所省重点高中。高一时,我们被分隔到了间隔很远的两个班中。此后,我和Z君交流日渐稀少,我对Z君的感情也逐渐由喜爱变为怨恨最后归于漠然。
我们的高中,大抵是全省少有的以素质教育之名,行放养之实的省重点高中,且仅和我们的初中一墙之隔。初三时,我们不时能听到隔壁高中的操场锣鼓喧天,办运动会啦,办艺术节啦,办义卖会啦……往往此时,我们的数学老师还会停下讲课,慢慢踱步到窗边,一边眺望远处的操场,一边追忆往届的优秀学生,一边不忘鞭策我们只要初三苦一年,高中考上省重点就能过上好日子。每到夕阳西下,我们还在教室的晚测中奋笔疾书,悬梁刺股之时;一墙之隔的操场上却是草坪上足球飞转,跑道上小情侣戴着同一个耳机听歌散步的另一幅光景。
高一高二的时光飞逝,我的第一段明恋感情也自然随着繁忙又精彩的高中生活暴毙而终。至于到了高三,造化弄人,我和Z君又被调到了隔壁班,因而时刻抬头不见低头见。所幸的是,我愤恨了一两年也早就累了,再见到Z君内心已经起不了半点波澜。一日,我照常摆烂不去操场跑操,拿着两三张卷子跑去中庭摸鱼,却意外的发现Z君也在那里拿着一本英语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看。本着老朋友见面总要叙个旧的聊了一个课间。Z君的父母都是某国防七子H校的本硕博,而Z君的母亲毕业后即远赴他乡,来到本地一所双非当着教职。经常投胎刷初始号的人都知道,教师家庭的子女自杀率出奇的高,而有幸活到成年的大抵也精神都不会怎么正常,Z君自然也不例外。Z君自幼被父母严格要求,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数理化也是三项全能,还活泼开朗坚强外向以至于到了泼辣的程度。以至于人见人爱。高中以后,Z君身上的光环逐渐褪去,不仅学习日渐吃力,性格也开始变得温和内向。而Z君之母见其在大陆高考无望,又打起了送其出国的念头,送其去学习托福SAT云云。至于Z君最后总算是在美国读完州立本科之后又读上了个一年水硕,开始做什么人工智能大模型,投入新时代大炼丹的轰轰烈烈时代潮流之中,这就又是后话了。
当时与我一起的还有一位L君,此君最突出的事迹是在高三的第一个月大跃进数十分,一度被传为佳话。我对L君的感情大抵是一些说不清的好感,在一些二游上的共同话题,对于高三黑马这种本来只存在于鸡汤文里却真出现在眼前的不得不承认的信服。L君最后考上了本地的重点大学S大,却又在几年后退学并停止使用一切社交账号,自此我与L君完全失去联系。
话说回到我自己,由于初三时养成的良好习惯,使我到了高三又开始临阵脱逃。原因即使在现在分析起来也很复杂,掺杂着一些糟糕的人际关系,空调正下方的糟糕风水的座位每天都被吹得肚子疼,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出门上学的睡不够,每天做卷子讲评卷子的无聊等一系列也许不算放弃的理由但是能放弃为什么要坚持呢。最开始时是在床上躺到完全清醒后再坐公交车跑去学校,后来发现了迟到会扣班级考核分但是旷课不会的bug于是变成了等到下午再混到入校的队伍中溜进去,再后来就变成一整天都懒得去了。当时的我,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市图书馆的自习室边看书边写卷子,就是在家里自由的上网冲浪,后来因为过于无聊,就在GitHub上写一些代码打发时间。有一段时间,我对当时风靡的大逃杀游戏产生了兴趣,在向隔壁班一位也每天旷课打游戏喝酒的某君(此君后来高考只考上专科,后来辍学自学前端,终于迎风翱翔,在辗转几家公司后进入某互联网大厂,自此财富自由)打听了未成年如何混进网吧后,兴致勃勃的冲进网吧上机开玩。可惜的是,我抑或有什么光敏性癫痫综合症,抑或是有什么3D眩晕综合症,在网吧连续高强度打了一个星期以后,我不仅完全杀不掉几个人,还对此类游戏产生了深刻的PTSD,自此一看到某游戏的启动页面就头晕眼花恶心呕吐,我的电竞天才生涯也就自此出师未捷身先死。
2019年4月30日,我在各种QQ群闲聊吹水时偶然结识了F君。F君在和我同省的另一座城市,目前高中休学在家。很符合剧情发展的,我逐渐在每日的闲聊之中喜欢上了F君,高考倒计时也在每日的闲聊中一天天减少。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天,我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溜进了高考的考场。
高考结束后,我远赴冰城,参加了H校的自主招生考试。用高一时参加竞赛的几张证书,我现在看来幼稚到几近羞耻的几个Android App(别碰Android开发,快逃!),和高考结束后匆忙赶制的幻灯片一通忽悠,让H校的教授们大开眼界。有一个好消息是,H校给我打了当年自主招生面试的全场第二高分;有一个坏消息是,在自主招生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年,教育部命令禁止高校降低到一本控制线录取;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是,我也因此塞翁失马般的错过了被10043号制裁的机会。
时间辗转到了7月的某日酷暑,F君在家里和父母吵架,直接买了火车票跑到我的城市来找我。那一天,正好是高考公布分数的日子。我一大早抖擞精神,跑到车站去接F君,却因沉迷《明日方舟》站在出站口对着屏幕傻笑,直到F君站到我面前了还浑然未觉。那一日上午发生的事情,我的记忆已经变得蒙眬而模糊,下午时,我声称马上要出分了过于紧张,不如去酒店房间里面安静的边睡午觉边等。酒店里发生了什么先暂且不提,直到下午五点我才惊觉,我一直没收到高考分数的短信,是因为高考报名的时候是我母亲代劳的,自然也就是填的我母亲的手机号,那短信自然也就发到她哪里去了。
最后,我以高出一本线40分的成绩,进入了本省一所还算不差的双非。可叹我当时心气太高,实在是接受不了贵校上床下床的八人间宿舍,故愤而撕掉录取通知书并拒绝报到。时至今日,我仍未踏入那个学校一步,也无缘一睹我那条WHAT IF线母校的芳容。
我的父母此时也开始病急乱投医,不知是受了谁人的启发,突发奇想也要跟风送我出国留学。最终,我稀里糊涂的踏上了前往欧陆的飞机。
时间来到2020年初,此时正在圣诞节假期的我,躺在北纬50°的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目睹着武汉肺炎一步步变成COVID-19。直到近在眼前的,自己学校有一天突然被贴上了停课防控的封条。自那以后,我每日的生活就只剩下一周出门一次的采购生活物资,在方寸之地的单人公寓里写代码,还有做的最多的,和F君以及同样因为学校停课赋闲在家的我们的共同好友们挂着语音日夜插科打诨,殷羡着为什么F君每日也是像我一样吃饭睡觉玩手机,就可以很轻松的考到全区前20名。
多年以后,我问F君的同班同学此君每日当时在学校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们重口一致的回答:「睡觉,唱歌,砍人」。F君喜欢用或自编或别人编的曲调唱些诗词,尤其喜欢屈原的《招魂》。F君还参加了当地的剑术社,每日晚间穿着沉重的护具对练——至于我,在被盛情邀请了一次后立刻被护具上浓重的汗酸臭味熏晕了过去,自此明白了剑术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还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罢。
2020年国庆,封控依旧遥遥无期,而我们的网课老师甚至都因为学校发不起工资而他还不起信用卡而跑路了。而我突然灵光一些,又或许是受到了L君「拼一拼,双非变清北」精神的感召,再或许是被一次吵架时朋友「你天天像个祥林嫂一样说你早一年高考就自招进H大了但是你又没真考上」此番话深受刺激,提出倘若我此时回国复读或许能读上大学的时间还比现在在这个鬼预科混日子更快一些。就这样,我连夜光速跑路回国,又在长达一个月的反复隔离和检查后被放回了家。
11月,我将披肩的长发剪成了整齐划一的3cm寸头,拉着行李箱,进入了本市最著名的监狱式高中。此时,距离高考尚余210天。入校的第一周恰逢月考,我慌乱到在草稿纸上用纸笔推导辅助角公式,然后在慌乱中得到了480分的好成绩——至少复习半年再考回我当年撕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学校还是有可能的,而且听说他们今年给新生换三人间了。而F君,也在此时结束了她的休学生涯,回到学校开始她的高三生活,也是我们的高三生活。
既然是著名的监狱式高中,自然也是高压禁止任何早恋和使用手机,同时又执行着惨无人道的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熄灯的作息。每天清晨五点半,我被刺耳的铃声吵醒,洗漱更衣后冲到操场,掏出我瞎编的「原发性低血压综合症」的病假条,混在伤病队伍里看着一排排整齐的队伍跑过,高喊着震耳欲聋的口号,随后趁机溜回班里,把冬季校服垫在胳膊下面一个回笼觉睡到早自习结束。迷迷糊糊听一天的课,然后在晚自习写一点卷子,看一些大学本科的专业教材,或者继续一觉睡到下晚自习。熄灯后,从床垫下面悄悄拿出iPod和耳机,心惊胆战的听一两首歌后倒头就睡。对于我的此类行为,我的班主任的评价是:「你一个人被通报批评的次数比全班加起来都多,要不是你成绩太好,早被开除了。」
F君的高中和我的复读高中都是寄宿制,F君的高中每2周放假一次,而我的高中每3周放假一次。由此可知,我和F君每6周会同时放假回家,然后就可以在这短暂的24小时假期中透过屏幕的荧光休憩片刻。我们给彼此写信,在学校的晚自习时用信纸写就,在放假时到邮局贴上挂号签寄出,然后在信箱中等待回信。冬天的信封中夹着枯黄的干草,春天的信纸上粘着初开的花瓣。再后来,F君每日在家睡到日上三竿,而我也就可以在中午自由活动的一小段时间用学校的公用电话机打电话给她;而我也逐渐胆大,每周末请假跑回家借着歇息的名义重回现代文明,我们也就有了更多的聊天时间。
此时我的班上有一位G君,此君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在每天早自习之时大声朗诵,且朗诵的内容包罗万象,从英语单词到生物卷子的题干,主打一个有啥读啥。而最酷爱在早自习睡觉又正好坐在他前面的我自然是不堪其扰。此外,此君的学习意志也堪称狂热,我几乎从未见其有任何娱乐活动,就连吃完饭也是第一个跑回来复习的,各种笔记做的五颜六色斑斓繁复,简直和狂战士别无二致。至于后话,此君好巧不巧最后考上了江城的某著名重点大学,在我多年以后因机缘巧合漫步江城,邀其共赏江景之时,此君颇有悔改醒悟之意,大叹当年之狂战士作风除了发疯百无一用。
高考倒计时3天的时候,我收拾好所有东西,头也不回的回了家,从箱子里拿出吃灰了两年的放羊高中校服,熨烫整齐。监狱高中最大的特色就是考场即是学校,学校即是考场,从考试前到考试结束,所有学生封闭在校内统一食宿和复习,一直关押到考试结束。而我早有预料,在高考报名之时就果断的选择了我的上一个母校放羊高中。放羊高中来去自由,考试结束后立刻清场,毫不承担考点之外的任何一点义务。至于我为什么提前3天就跑了,因为那天原神1.6版本更新,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
考试结束后,我复读的班上一位平素与我交好的女生给我打电话哭喊这次题难超纲了不会做,我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说「你不会做的那个题我上个月自习课拿着邢大本讲过一模一样的只是你觉得超纲的听了没意义就做卷子全程没抬头」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高考,F君进入了沪国某211学习语言学(语言学不是学语言!),而我终于进入了南方某985。
自认识以来,我和F君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和亲密的关系,虽然物理上总是聚少离多,但毕竟本来就是网恋,又早已习惯了异地恋异国恋,反倒已对相聚没有什么奢望,每年寒暑假见一次面的频率也早已习惯。
在国内上大学的这些年的经历,不能说是与高考和恋爱这个话题离题万里,至少也是毫不相关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自从第二次高考以后,我每个月都会从「被扔回高中复读,在考场上面对卷子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手足无措,在茫茫无期的等待中倒数着审判的到来」的噩梦中大汗淋漓的昏沉着醒来。
2024年8月,我终于在曼谷的病房中通关了这款游戏的一周目,我的长发早已及腰,而F君也在自己的推特首页上写下了「我是男娘」的决断。一周目中,我打出了636分的单身结局,恰和我第二次高考成绩仅个位数之差。